第一章 离开家乡
鹤市坐落在北方,是黑省所辖的一座四线小城。这座城市说不上历史悠久,但在近四百年间,也是兵家必争之地。更说不上闻名遐迩,但五、六十年代却是全国赫赫有名的重工业基地。
随着改革和经济的逐步发展,鹤市渐渐淡出了绚丽的舞台,但她依然默默地奉献着自己,用肥沃的黑土地和甜美的甘泉,哺育着一代又一代的家乡子弟。展开宽厚的臂膀,守护着每一位属于自己的孩子。
万青川是土生土长的鹤市人,今年二十四岁,一米七五的个头儿,长相清秀文弱,戴着一副轻度的近视眼镜,性格温善而又有些执拗。
父母是工厂的双职工,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,让他们的思想简单而苍白,唯一的乐趣就是为了琐碎小事争吵打闹。终于,在万青川十六岁时,父亲下岗后,离家出走,再也没有回来。
随着父亲的离开,姐姐也因为乙肝肝炎,被公司劝退了。紧接着和姐夫离了婚,带着六岁的外甥女回到家里,家庭的收入急剧下滑,甚至有些拮据起来。
这时的万青川正要初考,面临着家庭的现状,他做出了人生第一次选择:决定不考高中,考技校,为家里减轻负担!他认为只要自己努力,任何行业他都会干好,条条大路通罗马!于是,在老师们的惋惜声中,他步入了未知的社会。
十九岁,技校毕业,万青川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外资汽车改装厂,拼命地学习技术,短短几年时间,把理论化为实践。成为厂里赫赫有名的大腕师傅,他的绩效工资甚至比厂长还高!同时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,和一位同厂的女技术员结为连理!
命运多变,生活刚刚转好,一场飓风吹蹋了他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金字塔!
九年的时间,生生地把他亲爱的姐姐由肝炎转为了肝硬化!而且是重度肝硬化!需要马上换肝!
数十万的医疗费用,重重地砸了下来。母亲终日以泪洗面,这让他心痛如绞。思虑再三,他做出了人生第二次抉择:卖房子!卖房子的结果不光换来姐姐的救命钱,还换来了妻子的一张离婚协议书,刚刚结婚三个月、正是春风得意的万青川,一下变成了纯粹意义上的穷光蛋!
看着妻子离去时的怨恨表情,万青川心潮汹涌,他想大声对她说:“失去房子,我们还有机会,我们还年轻,如果大姐不及时得到治疗,那才是我们永远的痛苦,回来吧,我的爱人!”
但他最终没有开口,只是静静的看着她,慢慢地消失于视线之外,久违的泪水,顺着两腮轻轻的滑落,湿透了衣襟,湿透了脚下大片的土地……
一而再的打击,让他不敢作出任何承诺,每一分的努力,在下一刻都可能化为泡影,他只能默默地说:“闯闯看吧,等着我回来……”话语无力,更透着一丝无奈。这并不代表万青川失去了斗志,只是让社会碾压的更成熟了。
时间过得真快,一晃几个月过去了。这些天,万青川忙得不可开交:大姐转院、房屋过户、搬家、安置母亲、办理离婚手续…………
苍天不负有心人,经过努力,大姐最终手术成功,转危为安了。瘦了二十多斤的万青川长出了一口气,坐在医院的大门口,开始考虑自己以后的事情。
他伸手从衣兜儿里拿出一盒利群牌香烟,点燃一颗叼在嘴上,眼神深幽地望着天空,左手夹着烟,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烟盒。昔日的‘三好’青年,到底学会了用这种方式来调节自己的情绪,未尝不是一种讽刺,当初,他可是最讨厌烟味的。
思绪一转万千,万青川最终决定离开这座城市。要知道,作为厂里首屈一指的大师傅,他现在每月工资近万,这对于一个工人来说,在哪里也是不可想象的,更不要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工人。
可是他实在无法面对感情上的伤痕。一想到往日爱人的容颜,他的心就会刺骨地痛!那是他今生唯一对不起的一个人!
今天,是万青川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天,他买好了去滨市的火车票,准备在那里换乘,南下广市,寻找机遇的同时养好心里的伤。
买完车票后,他流连在每一条熟悉的街道上,脑海中不时出现往日的回忆。他舍不得离开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,他想把这一切都深深地记下来,这里有他的高兴,这里有他的悲伤,更有他的努力和成绩。不知不觉,他来到了松嫩江边。
站在江边,万青川打开手机音乐,就这样听着、站着……,站着、听着……
一股强风吹过,带动万青川瘦弱的身躯。这时,他正在惆怅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来,只感觉身体一动、脚下一滑,就‘噗通’一声,掉进了江中,耳边随即传来杂七杂八的呼喊声:“快来人啊,有人跳江自杀啦!”
入水的时候,万青川出奇地没有感到惊慌和害怕,他闭上眼睛,神态平和,没有一丝挣扎,好像真是自己跳下去的一样。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:“我去,老天最后又玩儿我一下,这可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呀,这样的离去也是一种解脱,只是要上新闻了,还是负面的。”
九月末的江水已是冰寒刺骨,但万青川却没有感受到这些,他竟然像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,宁静并且安详。他感受到了大地母亲的关爱和抚慰。本应该寒冷的江水,像乳汁一样滋润、哺育着他,带给他一种奇怪的温暖,自己就像……就像……胎儿一样!
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,身边围满了人,一台120急救车停在不远处。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,正在给一位浑身湿透了的四十多岁中年人做紧急处理。
看见万青川醒来后的茫然表情,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医生止不住埋怨他:“不带你这样的,潜水就潜水呗,弄的跟自杀似的,你看把人害的,为了救你,都冻抽筋儿了。”
旁边众人也纷纷数落他,弄得万青川实在没脸见自己的救命恩人,他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游泳,却无法解释为什么入水这么长时间,自己居然腹中无水,被救上岸后还呼吸平稳,像没事儿人一样的原因。只能低着头,不住地说着:“对不起”、“对不起”、“麻烦大家了”、“麻烦大家了”……
最后,万青川付清了120的车费,又拿出一千元给救命大叔,让他跟救护车去医院作检查费用,说什么也不能让好人落下病根啊。这才平息了众人的怒气,得以脱身。
本来,万青川是想在走之前,去医院再看看大姐。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,不光浑身湿漉漉的,时间上也有些紧张。于是只能回到租住的小旅店,匆匆换过衣服,拿着整理好的行李,赶往火车站。
到了火车站,时间刚刚好。万青川长出一口气,他是第一次出门,心情本就紧张,更何况他把钱全留给了姐姐,只留下三千左右应急。今天又突发意外,支出一千多块。现在的每一分钱都是极其珍贵的。他可不想再花钱买票了。
随着人流挤上火车,万青川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座位,是三人的长座,他把着过道,靠里的是一对中年夫妻,对面是三个去滨市上学的女学生。
坐下后,万青川开始打量周围环境。不是谨小慎微,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,他喜欢分析任何事物,包括人。这也是他能够立足社会,取得成功的基本要素之一。
由于是普快列车,人员比较复杂,基本都是一些出门讨生活的社会底层,所以车厢内的噪音极大。不时还会传出几声高腔喝骂,酒味儿、脚臭味儿以及各种食品的味道,充满整个空间,让人的嗅觉器官无比酸爽。